![]() 摘要 如果說君臣關系“飛鳥盡,良弓藏;野兔死,走狗烹”才算是正常,那對于海陵王知根知底的蕭裕,能獲得如此待遇,可算是一個奇跡了,甚至連“杯酒釋兵權”都沒有,一直穩居朝中,盡掌大權。 這說明即使是病夫狂人的海陵王,也需要一位真心認可自己的知己。 上篇文章(病夫治國:明明是個皇帝,死后卻被稱王)說了說金朝第四任皇帝海陵王的那點事兒,有朋友留言,說這樣一個病夫狂人,既能建立偉業,又如此暴虐臣民,他的心理素質太強大了,簡直是強大到了“沒有朋友”的地步。 確實,像這種人,非我們普通人所能比擬與想象,但要是說他心理素質能強大到“沒有朋友”的地步,倒也不盡然。 雖然他是天下一人的皇帝,雖然他有著病態的心理,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人,他也是需要朋友的。 比如蕭裕,就是他的一個真正的朋友。 但做皇帝的朋友,特別是做這樣一個病夫狂人的朋友,蕭裕也很難。 蕭裕是幫助海陵王發動政變、謀權篡位的重要一員。 在海陵王上位的過程中,形成了一個“海陵王篡權集團”,這其中包括大臣完顏秉德、唐括辯、蕭裕、徙單阿里出虎等,海陵王上位后,這些人幾乎都被以“謀逆”之罪被海陵王殺害,蕭裕也不例外,最終難免一死。 但蕭裕的死,和其他人大為不同,直接映射出海陵王與蕭裕不同尋常的關系,換句話說,其他人都是海陵王上位的工具,只有蕭裕,海陵王真的拿他當朋友了。 蕭裕本是海陵王父親宗干軍中的一員將領,此人見識不凡,而海陵王素有大志,二人無話不談,結下了深厚的友情。 “傾險敢決,亮結納之,每與論天下事。裕揣知其意,因動海陵舉大事”。 “裕揣海陵有覬覦心,密謂海陵曰:'留守先太師,太祖長子。德望如此,人心天意宜有所屬,誠有志舉大事,顧竭力以從。’海陵喜受之,遂與謀議。” 從以上記載可以看出,二人的友情,是建立在要共同實現海陵王志向這個基礎之上的,蕭裕敢于鼓動海陵王發動政變,而海陵王則深感自己遇上了知己,終于有人承認自己的才華,能夠理解理解自己的宏偉志愿。二人一拍即合,從此蕭裕成為了海陵王篡權道路上重要的伙伴,也是海陵王的盟友知己。 在海陵王的幫助下,蕭裕迅速升遷,擔任了兵部侍郎的重要職務。 海陵王的才干與野心很快受到金熙宗的懷疑,而把海陵王一度調離朝廷,在這期間,蕭裕“同知南京留守事,同知北京留守事”。 也就是說,在海陵王不在朝內時,蕭裕卻還把持著兩大行政區的大權,使得海陵王雖被懷疑,但其實力并未削弱。 在經過一系列的謀劃之后,海陵王成功發動政變,殺了熙宗,自己上位,隨后展開了一系列清除皇室成員的行動。 這場背絕人倫、殘酷無情的清洗,蕭裕也深度參與其中,甚至“親自奔走與捏造罪名,制造偽證,進行誣陷”,“蕭裕為其出謀劃策,制造假證據,甚至親自審訊”。 這些記載進一步證明了二人關系的密切,蕭裕也因此升為左丞相。 在海陵王施展自己的政治才干,推進各項改革之際,蕭裕依然是其一位得力助手,處于海陵王政權的核心。 如果說君臣關系“飛鳥盡,良弓藏;野兔死,走狗烹”才算是正常,那對于海陵王知根知底的蕭裕,能獲得如此待遇,可算是一個奇跡了,甚至連“杯酒釋兵權”都沒有,一直穩居朝中,盡掌大權。 這說明即使是病夫狂人的海陵王,也需要一位真心認可自己的知己。 一個人的心理再強大,也不可能強大不需要別人的認可。 而蕭裕,對海陵王自然也是以知己相待。 但是,畢竟是和皇帝做朋友,蕭裕這一路走來,心中也不免惴惴,所謂高處不勝寒。 蕭裕早已位極人臣,他本人“任職用事頗專恣,威福在己,勢傾朝廷”,這反而形成了一種反作用力,也就是激起了另外的官員對蕭裕的擠兌。 想想也難怪,蕭裕為海陵王做了那么多暴虐殘忍之事,必定會有宗室人員看不慣,再加上他一人獨得海陵王信任,大權在握,更使自己孤立。 于是,通過各種渠道,在海陵王的耳邊,也漸漸有了反對蕭裕的聲音。 蕭裕知道后,慌恐不安。 他太知道自己這位朋友的殘忍手段了,不要說有罪,就是無罪,想殺你也就是碾死個螞蟻而已。 但海陵王十分珍惜和蕭裕的這份友情,他絲毫不為所動,甚至為了維護蕭裕的聲譽,而把對蕭裕頗有意見的自己的弟弟和妹夫調離出京。 但海陵王并沒有把這個重大的宗室人員調動的安排和用意告訴蕭裕,大概他認為,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啊,一點小意思,就不用當面告訴你了。 但恰恰是這個舉動,使蕭裕誤解了海陵王的用意,處于惶恐之中的蕭裕,認為這是海陵王將要問罪自己的前奏,他認為海陵王把自己的弟弟和妹夫外派,是要安定外圍,以拘捕自己。 “裕不知海陵意,遽見出其親表補外,不令己知之,自是深念恐海陵疑己”。 蕭裕直覺地以為海陵王要對自己動手了,畢竟,那么多同他一樣擁立海陵王的人都已成鬼,自己又怎能僅憑著和皇帝的一點友情就逃離這鬼門關呢? 蕭裕也不是善茬,越琢磨越不對勁,算了,自己本是遼王朝宗室,干脆發動一場反金復遼的政變吧。 在慌恐之中,蕭裕走上了一條不歸路。 消息傳來,“海陵信裕不疑,謂白答構誣之,命殺白答于市”。 海陵王根本不相信蕭裕能反,認為是在誣陷蕭裕,直到抓獲了蕭裕,“海陵使宰相問裕,裕即款伏”。 蕭裕被抓,直接就承認了反叛之舉。 “海陵甚驚愕,猶未能盡信,引見裕,親問之”。 到了這時候,海陵王還是不確定,就親自去問蕭裕,于是出現了史上少有的君臣坦露心扉的一幕—— 裕曰:“大丈夫所為,事至此又豈可諱。” 蕭裕說,這事兒確實是我干的,事已至此,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了。 海陵復問曰:“汝何怨于朕而作此事?” 海陵王看來很傷心,他問蕭裕,我做了什么事情讓你怨恨我以至要謀反? 裕曰:“陛下凡事皆與臣議,及除祚等乃不令臣知之。領省國王每事謂臣專權,頗有提防,恐是得陛下旨意。陛下與唐括辯及臣約同生死,辯以強忍果敢致之死地,臣皆知之,恐不得死所,以此謀反,幸茍免耳。太宗子孫無罪,皆死臣手,臣之死亦晚矣。” 蕭裕的回答倒也坦蕩,你什么事也和我商量,惟獨你把你弟弟和妹夫調離出京這么重大的事情不告訴我,我早知道有人天天在你耳邊念叨我要謀反,我以為你這是要對我采取行動了呢。況且當年擁護你上位的我們這些人,曾相約同生共死,但后來他們都死在你和我之手,我害怕我將要獲得和他們同樣的下場,所以索性反了。而且你們皇室宗族那么多人死在了我手上,我這次死,也算是應該的了。沒什么可說的了。 海陵復謂裕曰:“朕為天子,若于汝有疑,雖汝弟輩在朝,豈不能施行,以此疑我。汝實錯誤。太宗諸子豈獨在汝,朕為國家計也。” 又謂之曰:“自來與汝相好,雖有此罪,貸汝性命,惟不得作宰相,令汝終身守汝祖先墳垅。” 海陵王此時想必內心已崩潰,就這么一個知己,還被知己亂懷疑了,他說,你實在是懷疑錯我了,我心可鑒日月啊,再說殘殺宗室,并非你一人之舉,那是我為了國家安定才做的啊。 又說,我們相知相好,你雖然有了謀反的罪,但我不要你的命,只是你不能再做宰相了,你回老家養老終身去吧。 一代狂人、病夫海陵王,面對謀反之罪的蕭裕,竟然如此顧念二人友情,也算是讓人大跌眼鏡了。 裕曰:“臣子既犯如此罪逆,何面目見天下人,但愿絞死,以戒其余不忠者。” 蕭裕怎么說呢?他說,我是臣,有謀反之罪,你不要顧念什么,你一定要殺死我,這樣可以告誡那些不忠于你的人。 蕭裕想必此時已放下心中芥蒂,面對這位君王、知己,此時自己已有謀反之罪,還能替自己的朋友做什么呢?也惟有一死了! 海陵遂以刀刺左臂,取血涂裕面,謂之曰:“汝死之后,當知朕本無疑汝心。” 海陵王知道事已至此,已別無他途,竟然以刀刺自己的臂膀,用自己的鮮血涂抹在蕭裕的臉上,對他說,你死了之后,就知道我根本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了。 裕曰:“久蒙陛下非常眷遇,仰戀徒切,自知錯繆,雖悔何及。” 蕭裕于是發表了臨終感言,我們是多么好的朋友、知己啊,可自己錯就是錯了,悔恨也已無用,就讓我用自己最后的死,來為你做最后的一點事吧,你要拿我當反面教材,去震懾那些不忠于你的人! 海陵王就這樣失去了自己最信任的人,自己的知己;而蕭裕,作為皇帝的朋友,用這樣的方式,檢驗了自己與皇帝的友情。 只是,一切都結束了! 做朋友,最好還是地位相當,平等對話,否則,一為君一為臣,除了君臣之禮,這個朋友如何拿捏,實在是難。縱然是蕭裕,也不免有惶惶之感,直至用生命驗證了一場友誼,才算釋然死去。 ![]() ![]() ![](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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